焦虑症与强迫症：幻想与现实的冲突
浏览量：803 发表时间：2023-08-11
陷入焦虑的人往往执着于问题的“前端”——焦虑的表象。却很少分析产生焦虑的“后端”——焦虑的成因。正因为对焦虑成因缺乏反思，一味地幻想战胜焦虑，所以才陷入到一场无法取胜的战争。毕竟，任何事情都有其发生，发展和变化的规律，如果你只是把焦虑的产生归结于运气不好，遭遇了某些激发的事件，那么你就忽视了一个更重要的因素：你自己。一旦，你妄图不改变你自己，只幻想解决焦虑的表象来摆脱焦虑的困扰，那么最终是无所得的。
焦虑患者往往认为自己是症状的受害者，他不明白自己这么好的人为何遭遇如此厄运，这种表现像极了一个一个整天酗酒，夜不归宿的老公，当老婆离他而去，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实际上是自己造成的，而只是表现成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来责怪老婆狠心离他而去。同理，焦虑患者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停止焦虑，做回一个正常人，但他却没有耐心反省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当我们过于关注症状，就会忽视了问题的实质；急于想消灭症状，就会丧失自我了解的可能。一些求治的患者，急于寻找方法来消除症状，但却没有反思：为何别人不担忧的，自己会担忧；为何别人不敏感的，自己会敏感；为何自己会恐惧理智上知道并不可怕的事情？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我们还没有觉察到的真相？
这里我们通过一位男性患者的经历和体会，来试图回到这个问题，找到焦虑的成因。
他20岁，长相帅气，从高中开始在意外貌，注意打扮，在乎细节，随后开始关注自己脸上的红血丝，为此烦恼。后来，他谈了一次恋爱，但被分手，这让他陷入到痛苦与抑郁之中，于是为了泄愤他用烟头烫了自己的手臂，从此他又多了一个自卑的理由。
这些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又听了《黑色星期五》这首歌，他突然感觉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担心控制不住自己成为疯子，最后不得不去医院进行了心理辅导，就这样他坚持到了高考。虽然他的大学生活比较丰富，不过这些事情依然徘徊在他的心里，他就想在毕业前解决这些问题。之后他查了抑郁的资料，也看过了我写作的《走出抑郁症》这本书。但越是急于消除头脑中这些“负面”的想法，反倒让他更加焦虑，他头脑中负面的想法不但没有变少，反倒越来越多，例如：他会想到万物皆有灵，之后就担心任何事物都是有生命的，最后连东西都不敢吃了；想到黑色星期五的，担心自己会自杀，变疯等等。
他来治疗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让自己不要乱想，成为一个正常人。虽然他来治疗的目的可以理解，但这里的问题在于，难道正常人就不会得病？正常人就不会抑郁或变疯？正常人都完美无缺？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他执着于“正常”，才让他陷入焦虑？
后来，他做了如下的自我的分析：
这周我考虑了很多。
1:为什么害怕自己得精神病！因为在我印象里得了精神病就会活得很可怜，谁也瞧不起就会一直孤独！没人理睬！而且从小就恐惧那些精神病感觉他们很可怕！父母朋友都会离开，前途一片黑暗！一天疯疯癫！而且还会干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因为自己当时失恋很难受！然后，听说如果想不通钻牛角尖就会得精神病！结果就开始担心！
2:为什么会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因为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就会干出格的事情！好好的为什么会担心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呢？因为总有那种可能？！！
3:为什么害怕自己得抑郁症？因为得了抑郁症！就会失去自己！整体活在痛苦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且就没有了对以后的向往！不会再快乐！也不会得到幸福！更不会干成什么事！让我活在恐惧之中，有一点坏的就立马担心会不会变得更坏！
4:我为什么要把红血丝非治不可！因为有了红血丝就不完美了，没办法满足我的信心！别人可能会因此而不肯定我！因为我有瑕疵了，红血丝让我比不上别人！我的红血丝好了别人都会很看得起我，会吸引特别多的人关注我！我会显得很有自信，干什么事情也许都会因为这种自信而显得简单！或许这样我的心情也会一直好下去！
5:为什么非得治烟疤！因为不想被别人瞧不起！感觉这是种耻辱的标志！而且感觉我很无能，在爸爸妈妈和其他人眼里都可能都会觉得我是个懦弱的人！不管到哪里都会被瞧不起！谁又会瞧得起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呢！而且它会跟我一辈子！感觉自己就像那些可怕的变态一样。而且有了这个疤，自己就不完美了。以后谈恋爱，别的女的会因为这个疤而看不上我，别人都会鄙视我！
6:黑色星期五带给我什么？恐惧！我以后都会被恐惧所包围，因为我听了它真有感触了！！！担心自己会被负面情绪与那种可怕的感觉折磨着，哪天忍不住就自杀了！
7:自己这些想法让自己很无奈！特别想挣脱！！！！还有，听到什么就担心这些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特别敏感别人说的一些话！比如，黑色星期五能使人抑郁；听了广岛之恋情人会分手等。
8:读了一句：“人类就是因为有智慧才能去那样的决定动物的生命！假如动物有智慧也可以那样对待人！”担心自己会因为人类的自私而自责自恨！万物皆有灵！小草树都有生命！担心自己想到这些而不敢去伤害及用这些！担心自己好像因此就成了一个坏人，干了不好的事情。然后，因为有了这种奇怪的思想又担心自己是精神病！！！看精神病性抑郁的介绍谈到患者存在不符合逻辑的思想与观念，就怕自己会有！
还有，就是假如做一件事自己没做好！就会反思自己在别人心目中自己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成熟的样子！而觉得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然后又想到自己二十岁了自己已经定型了！因为妈妈以前说过人的性格定型了就很难改过来！又担心自己真的会像不好的方向发展！这些观念和想法把我搞得很绝望。
从他的分析可以发现这样一个规律：他恐惧一切不好的东西，或者说想让自己一切都是好的。正因为他执着于“变好”，所以才恐惧各种“坏”的可能性。表面上他恐惧各种不可控的奇怪的想法，但本质上却是无法面对不可控的现实，执着于他幻想中的完美的自我与生活。
焦虑背后实际上隐藏着这样一个逻辑：我不能疯；不能死；不能不完美；不能被人看不起；不能失败；不能比别人差；不能不正常；不能不道德；不能自私；不能有掌控不了的事情；生活不能不好，要一直顺利，和自己期待中的一样……
如果，他生活在童话中想必他就不会焦虑了，但现实的生活却是“一切尽有可能”，当一个人执着于他幻想中的幸福，必然会敏感任何打破他“幸福”的东西。
他接着写道：老师！我突然发现我追求完美是因为别人！我的生活好像都是别人！都是别人！不管任何一件事情都与别人的眼光看法及评价有关！我想被别人看的起！我想拥有别人赞许的眼光！我想超越！而且我好像在追求万无一失的幸福！不能受一点伤害，顺顺利利的！可能自己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
我们太容易关注焦虑的表象，却不容易发现自己内心中病态的执着与强求——“万无一失的幸福”
患者总是要求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好的，但他却很少反省，这些要求是否是现实的，是否符合实际情况。他往往把病态的执念粉饰成“希望”——我希望一切顺利和我期待中的一样。但希望并不会让一个人变得痛苦，希望也不会让一个人与现实产生冲突，所以这一切实际上是“必须”——我必须完美，必须健康，必须安全，必须成功，必须高人一等。
当然，这种绝对化要求显然无法在现实中得意实现，他也因此与现实产生了冲突。当然，平息此种冲突的方向只有两个，第一，让生活中的一切都如自己期望中的样子；第二，放下如此执着，把“不能”变成“能”，把“必须”变成“允许”，诸如，我可以失败，可以不完美，可以平凡，甚至可以生病或死掉。毕竟，作为渺小的人类实际上一直都无法掌控命运，只能被命运所掌控，我们只能顺其自然不强求。
但在治疗中，患者却选择了前者，陷入到了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现实让他痛苦，又因为他不能接纳现实而变得更加痛苦。虽然，患者希望和正常人一样，但他想要成为的正常人实际上并不存在，毕竟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可以掌控万事万物的神，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他口中的“正常人”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只是把别人的“好”都集中到一起组合成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人。
他活在了一个幻境当中，或者说他活在一个梦中，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做梦，他以为梦中的一切是真的，当现实要打破他的美梦的时候，他变得焦虑和惊恐。虽然他来治疗也口口声声的说着治愈，但他所谓的治愈不过是想继续做梦，而不是从梦中醒来。
一位男性患者初中就有严重的焦虑和恐惧。初三那年压力大，走在马路上怕车撞，也怕摔死，之后慢慢好转。高三也同样在高压的情况下，看到了一个新闻，一个人举报领导，之后被打击报复，之后他就怕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学他过的同样并不轻松，在乎学习，关注睡眠。而一个舍友打游戏影响到了他的休息，之后两个人产生了矛盾，对方要找他打架，他怕被打，陷入恐慌，最后搬到了外面一个人住。
对失眠的恐惧影响了他十年，而现在他回过头来看，这一切并不怪对方，是他自己的问题，毕竟为了更好的学习，他那时对睡眠有强迫性的需要，逼迫自己必须十一点睡，所以才对任何会影响他休息的人如此敏感。
虽然，他刚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很快他就陷入到了另一个坑中。因为他是一个敏感健康的人，所以他业余时间学了中医，买了很多的中药，但后来突然看到一个新闻，他吃过的一种中药已经停产，因为容易引发肾衰竭。之后他陷入到了极度的恐慌之中，担心死亡。
实际上当初害怕被打也是一种对死亡的恐惧。虽然他知道人总是要死的，不过他从小就怕黑，从幼儿园就存在死亡恐惧。幼儿园的时候他有了结核病，父母带他去医院打针吃药一年多，他就对医院产生了恐惧，上大学前都不敢自己去医院，都要父母带着去。
所以，他害怕一切对健康有影响的东西，比如，艾滋病，就算他在陌陌上和美女聊天，他都恐惧，因为聊天就有可能见面，甚至是发生性关系。就连这么微小的可能性他都无法面对。
他恐惧死亡，也恐惧活着，因为活着风险太大。为此，他想要出国，幻想国外是天堂，借以逃避国内的食品和安全等方面的危险。当然，国外也并非净土，就算他出国也一定会引发他对其它方面的担忧。出国也是一种对完美对安全的追求与幻想。
他感到这个世界危险，想要逃避，他的生活可谓是“狡兔三窟”。因为他把这个世界想象的很可怕，一直逃避着他想象中的危险。而他以前一直以为别人没有危险，他以前认为这些事情只有他能遇到，但现在他意识到，别人和他的区别只是在于别人可以面对危险，所以危险也就不那么可怕了，正因为他一直都逃避着危险，结果反倒泛化觉得危险无处不在。当一个人追求绝对的安全，必然会陷入到“绝对”的危险；幻想的世界有多幸福，现实的世界就有多可怕。
当然，他会变成今天的样子是因为从小他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一个理想化的世界——没有疾病，死亡，意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可控与和谐的。但从大学他就感觉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没有百分百的安全，他无法掌控。虽然，他看见了真实的世界，但却固执地逃避真相努力躲在他的“理想国”当中。
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和普通人生活在一个世界之中，他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想的王国之中，并把自己幻想的一切当成了现实，才把真正的现实当成敌人，当成要解决与逃避的问题。当一个人在幻想的世界中无法自拔，面对现实的时候也必然会体会到一种身临其境的恐惧，就好像马上要发生一样。而他30多了没有结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不敢要孩子，不敢把孩子带到这个危险的世界当中。
表面上来看，他是在追求一个更好的自我与生活，实际上他追求的是一个本不存在的理想化的自我与完美生活，他所执着的一切本就不存在的，所以才陷入到求而不得的矛盾之中，最终才把自己的生活搞成了一个笑话。
为了维系幻想，患者会本能地逃避现实，这样才能阻止自己从梦中醒来。
一位女性患者症状表现为：担心不吉利的数字，比如四，如果做事情的时候想到了“四”这个数字，就必须把事情再想一遍，因为他害怕这个不吉利的数字给自己当下所做的事情带来不利的影响。后来，她又发展出了新的症状——她慢慢地开始担心在一些混得很差的人（如，小商小贩、拾荒者、农民工等社会底层的人）面前经过，因为她担心自己因此也成为那样的人。如果，她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嘴巴和耳朵动一下，那么她就必须要想一些成功人士，同样的身体部位也要动一下，这样才能安心，才让自己相信自己不会落魄，成为那些自己讨厌的人……
她谈到：我活在完美的幻想之中，怎么能接受现实中过的不好？所以，她焦虑自己不优秀，不接受老公贪玩，担心孩子有心理问题，更加恐惧自己会生病和死掉。为了维系完美的幻想，她会拼命逼孩子做心理治疗，就算是孩子不愿意；她经常跑到省会的医院治疗，为了一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因为她担心这些小问题会演变成绝症，而当地的“庸医”发现不了；她总是羡慕别人的婚姻，幻想别人的老公是自己的就好了，只是她不知道，就算别人的老公给了她，她也不会幸福，她依然会盯着对方的不足。毕竟，一个活在幻想中的人，不会对任何一个现实中的人满意，也包括她自己。毕竟，完美是不存在的，她永远都成不了幻想中优秀和完美的自己，所以她一边自我嫌弃，另一边也总是被看起来优秀和完美的人所吸引。
虽然强迫不过是一种自编自导的闹剧，但却可以在主观上维系她成功与幸福的想象。从小她生活一切顺利，且家境较好，受到身边人的肯定与喜爱。所以从小她就认为这就是生活的样子，她的人生就应该圆满与美好，而且上帝一直会眷顾她。她一直带着这样的幻想生活，直到有一天她意识到——一切灾祸，不顺利，甚至是贫穷或疾病，也同样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有了这样的意识，不过她却没有因此而变得成熟，放弃幻想，她反倒投入到了对幻想中的世界的维系之中。这像极了猴子捞月，她不停地捞，捞来的不过是“月亮”的幻境，为了保护这来自不易为的“幸福”，她陷入到了更深的焦虑与强迫之中。
虽然患者来求治是为了正常，但实际上他对正常是有误解的，正常的生活并非是安全可控，而本就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当一个人把幻想中的安全与完美当成正常，那么他一定会恐惧与不接纳这个真实的世界与人生。所以，患者不仅会和现实产生冲突，也必然会和治疗师产生对抗，因为他想要维系幻想与美梦，但治疗师却是帮助他从梦中醒来，直面这个真实的世界。但出自于潜意识的需要（潜意识的需要下文会深入分析），患者宁愿活在症状带来的痛苦中，也不愿面对真相。因此，症状是患者的一种选择，并非是不可避免。
“众生皆苦”在他幻想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在内心深处他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例外，一切天灾人祸而不属于自己，他就是上帝的宠。并且习惯性地把幻想当成了现实，把顺境当成了理所应当。因此，就陷入到佛学所说的：贪嗔痴。
佛教认为，贪是佛教修行的大敌，是产生一切烦恼的根本，所以将贪列为根本烦恼之一，并将贪与嗔、痴等一起作为有害众生修行的“三毒”，三毒使人沉沦于恶之根源。
贪，对顺的境界起贪爱，非得到不可，否则，心不甘，情不愿。
嗔，对逆的境界生嗔恨，没称心如意就发脾气，不理智，意气用事。
痴，不明白事理，是非不明，善恶不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
实际上，有多少的焦虑，实际上在背后就可以找到多少种贪婪的欲望。恐惧的背后实际上是欲望，这也就是古人说的“无欲则刚”的道理。例如：当一个人怕别人不喜欢自己，那么就说明他太想被人喜欢了；如果一个人怕失败，就说明他太想成功了；如果他怕不如人，那么就意味着他想要超越别人；怕别人发现他的缺点，那么就意味着他想给别人留下一个完美的印象。
因为患者的内心有如此之多贪婪的欲望，所以才不能接受任何“不好”，当幻想破灭的时候他就会对自己，对他人，甚至是这个世界产生怨恨，他会认为是老天要灭了他，但他却没有醒悟到，并非是现实要毁灭他，只是他太想掌控这个世界了。
但因为“痴”他不知道，意识不到，依然认为自己和别人一样，只是想要正常，认为自己所追求的都是人之常情，并非不切实际。他认为对“幸福”的执着是人的本能，并且认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只是想和别人一样不那么恐惧和焦虑。他感受不到焦虑与执念有什么的联系，他也懒得去分析。他只是埋怨生活对他的不公，他只是责怪症状让他痛苦，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没有醒悟到这一切实际上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只看到眼前，妄图消除症状就可以正常，他没有意识到焦虑只是表象，骨子里病态的执着才是问题的关键。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他永远都得不到他想要的“净土”与“安宁”，就算当下的事情如愿，日后他一定依然会遇到不符合他“幸福”幻想的事物，之后又会陷入到焦虑之中与此往复。
但他会一脸无辜地问治疗师：为何别人追求平安，健康，优秀与成功就没有形成冲突，而他的追求则是一种病态，他会坚持认为自己的追求合情合理——如果他为了身体与健康焦虑，他就会认为健康是1，其他的都是0，没有健康就什么都没有了；有时，他也会坚持认为是他身体出现了问题，而不是心理问题，所以他会坚持从生理方面入手，认为躯体症状消失了，那么他也就不焦虑了；当他也会为小概率的事件而焦虑的时候，诸如，担心不吉利，担心意外，艾滋病，狂犬病等，他坚持认为，别人不担心是别人没有想到，而他担心是因为他想到了这些。似乎在他眼中，他的担心完全合理，并非是病态。
在《走出抑郁症》这本书中我写过一个案例：一位男性患者，总是害怕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之后这个东西被犯罪分子利用，给自己带来不好的结果。虽然他知道自己所杜撰出的这个重要东西是不存在的，并且自己也没那么容易丢东西，但是理智就是无法说服他的自己。其实，他过去就非常害怕开车，害怕自己违反交通规则被拍照，甚至害怕自己撞了人还不知道。结果他不敢走出家门，因为只有躲在家里才能防止自己所认为的危险发生。开始治疗的时候，他依然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的病态行为辩护，诸如，别人不担心是因为别人不容易丢东西；因为我为此焦虑，所以发生不好的事情的几率会高；我的胆子小，性格不好，所以才会如此……
但从现实角度来说，他活了近四十年，从来没有撞过人，也从来没有丢过重要的东西，更没有因此被他人伤害。或者说，他并不比别人倒霉，反倒比很多人都要幸运。所以，问题的本质并非他发生危险的概率高，而是他不允许任何危险发生在他的身上，他一直在生活中追求极致，百分百的安全，所以才会恐惧这些小概率事件。
一些患者不明白，为何他头脑中总是想着各种不好的事情，各种失败，天灾人祸，各种不如意，任何不好的事情他总会往自己身上联想，他也试图想一些正能量的东西，但无论怎么样都做不到停止这些负面的想法，整天提心吊胆，担心有事情发生。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想要生活一切都好，不能有任何不好，只要有变坏的可能，他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过去。就好像在社交中，我们希望被所有人喜欢的时候，我们的注意力一定是在那些不喜欢我们的人身上，而不是在喜欢我们的人身上。
但这里的疑问在于：一个人为何会对生活有如此之多的幻想与执念？
一位男性患者，他总怕有人伤害他，比如新闻上被杀，毁容的新闻，担心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怕得罪人，担心被报复。他来治疗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认为这个问题好了自己就好了。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实际上他读高中的时候就有社交恐惧，他高中学习努力，考到了重点班，做在最后一排，别人说他是书呆子，结果就开始纠结自己话少，逼自己多讲话，越逼自己越紧张，怕自己不会说话，虽然看了我写作的《社交恐惧症》这本书，社交恐惧的症状缓解了很多，但问题却出现了转移，开始担心被伤害，担心可怕的事情，怕毁容，怕成为残疾人，担心没有办法正常生活，怕别人歧视，怕和别人不一样，怕成为不正常的人。
咨询中，他也焦虑地问我，他担心的事情是否会发生。当然这和中彩票的概率差不多，不能说不会，只能说发生的可能很小。他也试图和周围的人聊起他的痛苦，但身边的人的安慰却无法消除他的恐惧，甚至他恐惧的那些人保证不会伤害他，他也不能放松。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安全。
透过焦虑的表象发现，虽然表面上他恐惧的是毁容，但实际上他恐惧的是自己的不正常，被别人嫌弃，不被接纳。他理想中的自己是沉稳的，有人格魅力的，让别人高看一等，给别人带来乐趣，有领导力。他认为这样的人才会被喜欢和认可，而现实中的自己呆板和木讷，自卑和社恐，如果再毁容，那么他就没有办法生活下去了。
因此，焦虑的产生于对现实的不接纳，但焦虑的本质在于对自我的不接纳。正是因为一个人不能接纳真实的自己，所以才不得不活在幻想之中，所以才不敢面对现实。
他在家里是最小的男孩，因此父母从小对他期望就很高，父亲要强，母亲要面子，总是拿优秀的人和他比较。所以，他从小很乖，在意身边人的感受，并试图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和没有任何缺点的人，只有这样才能被父母赢得父母的接纳与爱。
因为原生家庭的问题，他的性格从小就追求完美，幻想成为更好的自己，希望每个人都喜欢他，自己每个方面都是好的。他从小就喜欢幻想，幻想有前途，有美好的未来，天生我才，人生美满。而这种对生活美好的幻想慢慢成了一种应该，成了一种必须，这最终成了他眼中的“正常”。
因此，他不能接受自己被讨厌，得罪人，不优秀，不完美。从初中开始他就开始了内在的“修炼”，开始装成熟和稳重，看到车祸就说阿弥陀佛，来逃避灾祸发生在自己与家人身上。能逃避的都被他逃避了，而不能逃避的最终成了症状。
一个不能接纳自我的人，任凭他取得多大的成功，获得多少人的认可，得到多少安全的保证，他依然不会对自己满意，也不会找到内心中真正的安全与自信。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更好地面对现实，而是为了逃避现实；他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成为他自己，而是为了逃避他自己；他看似在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但这背后却隐藏这深深的自恨与成为自我的恐惧。
而这一切来自于原生家庭的伤痕，沉淀到了潜意识当中，他活着的根基就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恐惧，所以他不是有了焦虑才病了，而是他一直活在病态之中，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他还以为以前的一切是健康的，只是他没有看见自己人性的病态与扭曲而已，所以焦虑并不是他她痛苦的原因，只是因原生家庭带来的自我的迷失的必然的结果。
